参考消息网4月7日报道 英国《卫报周刊》3月31日刊登题为《重于金钱——对奴隶制进行赔偿的逻辑》的文章，作者是英国伦敦大学亚非学院特聘教授奥利薇特·奥泰莱。全文摘编如下：

(资料图)

北美和欧洲的许多大学、企业和其他机构都正在调查他们在历史上与奴隶制的关系。其中一些机构曾经拥有种植园或奴隶。另一些则是依靠奴隶主及其后代的捐赠而建立或运营。当某家机构发现这样的历史时，一个问题随之而来：这家机构应该做些什么才能纠正这些过去造成的、其后果至今能够感受到的错误？

认清赔偿问题核心

这个问题也是一场大辩论的一部分：(西方)社会对被奴役和被殖民者的后代有何亏欠？我们如何衡量奴隶贸易、奴隶制和殖民主义几百年来造成的、至今仍在影响我们生活的危害？谁可以决定应该做什么来补偿这些损害，以及应该由谁付钱？

所有这些机构都愿意公开承认，是奴隶制导致了按种族和阶级划分的分层社会。然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对经济补偿的要求持谨慎态度。

赔偿的想法备受争议，特别是在那些并不承认是过去几百年来的种族不平等导致当今严重的社会和经济不平等的国家。赔偿的前提是承认这一点。我经常用“恢复性司法”一词代替“赔偿”，这个术语着重强调的是对犯罪受害者所受损害的修复，而不是惩罚犯罪者。

在解决奴隶制和殖民主义所构成的损害时，“恢复性司法”比“赔偿”更易于接受。或许“赔偿”听上去就是冷冰冰的交易，不过是一笔现金的转移，而“恢复性司法”意味着合作与治愈。但无论他们使用哪个术语，支持赔偿的团体所寻求的并不只是金钱。他们所做的事情是基于他们对世界的这样一种理解：社会、政治和经济相辅相成，必须一起解决，才有可能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关于赔偿的讨论早已有之。自15世纪欧洲殖民奴役开始后不久，被奴役的人就一直要求赔偿。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19世纪，英国和法国通过投票认定，需要赔偿的人不是昔日的奴隶，而是奴隶主。1833年《废除奴隶制法案》颁布后，英国种植园主因“财产”——也就是奴隶——被剥夺而获得了巨额赔偿。

赔偿要求的核心是认识到，过去是不能被抹去，也不能被忽视的。昔日的殖民大国无法消除他们对被奴役和被殖民人民造成的损害，但他们可以真诚地与那些人的后代接触，并致力于解决当今存在的系统性不平等问题。

“赔偿”带有局限性

然而，21世纪的欧洲和北美政府拒绝讨论赔偿问题。他们确实采取措施致力于解决当今社会的不平等和种族主义，但他们没有明确地将这些问题与奴隶制和帝国的遗产联系起来。因此，现在各家机构只能自行决定是否调查他们的历史，以及什么样的赔偿可能是合适的。

这些机构的努力往往受制于股东、捐赠者或校友，不可避免地带有片面性和局限性。然而，我们有理由相信，这场辩论将继续下去，而且会愈发激烈。我们有理由相信年轻一代对一个更公正社会的要求。一个“后赔偿社会”或许即将到来。

格林王集团在英国拥有超过2500家酒吧、餐馆和酒店，由本杰明·格林在1799年创立。格林后来在西印度群岛买了几个种植园，是奴隶制的坚定支持者。19世纪30年代，在《废除奴隶制法案》颁布后，他因拥有225名奴隶获得英国政府的补偿。

200多年后，格林王集团在2020年夏天承认了这段历史。该公司宣布与利物浦的国际奴隶制博物馆建立合作伙伴关系，承诺为黑人历史活动月提供活动资金，为黑人和其他少数族裔青年提供就业岗位，并制定了一项多元化战略。这件事发生在黑人乔治·弗洛伊德被杀后的一个月。

一些赔偿要求集中在金融行业。许多19世纪之前成立的银行与奴隶贸易关系密切，为投资奴隶航线的种植园主或商人提供资金。2004年，一群奴隶后代对英国劳合社保险市场提起诉讼，称其资助了将他们的祖先运送到北美的船只。

多年后，就在格林王集团承认参与奴隶制的同一天，劳合社为其在奴隶贸易中所发挥的作用公开道歉。该公司承诺致力于增加员工的多元性，并在2021年任命了一位档案员负责研究该公司参与奴隶制的情况。

格林王和劳合社的公告中都没有使用“赔偿”和“恢复性司法”等词。两家公司使用的是“多元文化”和“多样性”的措辞。雇佣更多黑人和少数族裔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除了承认过去之外，一些机构并没有取得太大的进展。2020年，英国国民信托组织发布报告，承认其建筑与奴隶制有关，却遭到了继续为大英帝国欢呼的那些人的强烈批评。

欧洲须正视殖民历史

在1833年《废除奴隶制法案》颁布后的一个世纪里，欧洲列强并不关心对昔日奴隶的补偿，它们关心的是如何打造并维系它们的帝国。20世纪上半叶，欧洲国家认为，它们的殖民行为是在做善事，“带去文明”，而不是出于经济动机的剥削。但在二战后，随着越来越多的殖民地宣布独立，世界各地的组织向欧洲各国政府施压，要求它们解决过去造成的伤害。

以英国为首的一些国家拒绝正式道歉，担心这么做可能导致支付赔偿的法律义务。2006年，英国首相托尼·布莱尔对奴隶贸易表示“深切悲痛”。他在声明中表示“为我们今天生活在不同而美好的时代感到高兴”。这些措辞所掩盖的事实是，这个时代仍然深刻地受到奴隶制历史的影响。

我们不能任由各国将赔偿事宜留给各家机构自行决定。这不仅是因为政府有能力进行更大范围的赔偿，更重要的是，因为是国家，而不仅仅是机构和个人，对奴隶制投资并从中获益。

支持奴隶制的法律当年是英国议会通过的。和许多欧洲国家一样，英国的财富部分来自奴隶制和大英帝国。表示遗憾不等于道歉，但当布莱尔代表英国表示遗憾时，至少他明确承认，如果你生活在英国，你的生活已经被奴隶制的遗产所塑造。

太久以来，我们被告知的历史其实是谎言。即使到了20世纪下半叶的非殖民时期，殖民列强也争先恐后地将自己描绘成在对殖民地进行了几百年的开明统治后，仁慈地给予独立的形象。但在过去几十年里，新的历史叙事出现了，对关于勇敢征服和文明开化的老套故事提出质疑。新的历史叙事揭示了过去的暴行和现在的惨淡现实：持续的歧视、不平等、伤痛和暴力。

这样的现实绝不应被忽视。如果不了解奴隶制和殖民主义的历史，我们就无法认识到当今社会在多大程度上受到系统性种族主义、资产分配不公、不平等和暴力的影响——以及所有这些是如何导致部分人口的绝望、边缘化和公民权利的剥夺。

恢复性司法是使人们能够过上体面和有尊严生活的关键。随着北美和许多欧洲国家的人口变得更加多元化，贫富不均继续加剧，气候变化对被殖民人民的后代造成不成比例的影响，我们可以预期，要求赔偿的呼声将越来越高。

我们也会听到强烈的反对，来自既得利益者，抑或那些无法想象一个不同世界的人。但是，只有直面过去，我们才能重新想象我们的未来——只有通过赔偿，这个新的未来才能成形。

英国《卫报周刊》3月31日一期封面